雖然有些人可能一秒就了解D子是誰，但我還是決定在這篇文章裡，用這代號來稱呼她。
我寫文章有個習慣，通常至少會設定一位很想讓他看見的人，然後嘗試整理出自己想對他說什麼。雖然這些不一定會被某人看見，但至少我能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麼，在什麼樣的當下想說什麼話給某人看見。
這一篇的對象是D子，然後其實也是寫給我自己的東西。
該從何說起，這可能是很長的故事，可能有點無聊，事實上在我仔細去思考這件事是否會無聊的時候，就已經無聊了.....
請原諒我此刻的糾結，因為我實在無法完全像個旁觀者一樣，冷靜地用第三人稱去講述這些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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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周六晚上，我與大學時代就認識的朋友，走進了中壢一間陌生的唱片行。在那之前我有好一段時間不曾再走進唱片行了，因為沒有走進去的理由，唱片行對我來說太難，要花費太多時間，才能從中找到我喜歡的音樂。已經習慣用電腦聽電台廣播，然後聽到有興趣的再慢慢研究，有時也可能就忘了，想買的專輯也有方便的線上通路，於是我幾乎沒再去過唱片行了。
最主要的原因，應該是D子，我已經不曾再遇過那種，能夠精準地放出我剛好喜歡的音樂，對我來說世間最完美的唱片行店員了。
而我來這間陌生唱片行的原因，是因為知道那天會看到D子，她有個講座，會聊聊她的唱片行時光，跟音樂有關的許多事情。
我刻意早到，希望能夠稍微瞭解一下環境，也嘗試努力從唱片堆裡，找出可能有興趣的聲音。
一邊瀏覽唱片櫃，一邊想起十幾年前的唱片行時光，那時候有D子，也是她讓我開始認識搖滾樂。即使她離開了唱片行，我也不再逛唱片行，但從那時開始啟蒙的音樂興趣一直陪伴著我，讓我這些年來仍然喜歡搖滾樂，關注獨立音樂。
D子還沒到，這樣很好，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見這個人，希望等待的時間可以越長越好.....
當我還在這麼想的時候，D子突然推門進來，而我也因為站在門口附近而正眼對上。因為太突然，我還不慎驚嚇出聲，D子也有被嚇到的感覺。下一刻，一如這些年每次的碰面，我們看著對方禮貌地點頭招呼，每次都像是在說:
我認出你了，你好。
2.
在那之後，我與朋友暫時離開了唱片行，一方面朋友本來只是順便來買CD，沒有要聽講座。另一方面是我覺得衝擊太大，隔了許久再看到的D子，似乎和從前完全一樣，讓我瞬間變成當年那個非常怕生的大學生。
我甚至還跟朋友說，覺得這樣就夠了，我可以直接回台北，不去參加稍晚的講座了。
但是在仔細考慮與調適心情後，我決定還是要走回唱片行，我想見D子，我想聽現在的她會在唱片行裡談些什麼。應該說，其實我這次來的目的，就是覺得現在的我，必須要見D子，有種像是找尋某種路標的感覺，必須要跟她說話，不能匆匆地打聲招呼後就消失。
走回唱片行，D子還在那裡，彷彿唱片行像是她的書房一樣，她完全自在地融入這裡。我上前搭話，說明了剛才驚嚇的原因，是因為突然見面有種時間倒流的感覺，覺得對方不可思議地和從前一樣。
而D子她說我也是和以前一樣，都沒有變。
3.
事實上，我們其實都變了很多，不再年輕這點是一樣的，但D子沒有隨著年紀增長而不再漂亮，反而更多了以前沒有的魅力與健康。
我們稍微小聊了一下，請她推薦我音樂，簡單聊聊彼此的近況。我說到最近開始爬山，為了展覽工作訓練和做許多準備。D子說她也爬山，還教小朋友攀岩，做了更多奇妙的與音樂不太有關係的事情，然後此刻最關心的是家裡正放著的醃菜，發不太起來的麵糰，還有一瓶不知道為什麼會壞掉的醃小黃瓜。
不知道為什麼，聽D子說這些事情完全不會太意外，她說其實自己離音樂圈有段距離了，也不太清楚講座該講些什麼，自稱為票房毒藥。事實上當天也真的不多人，和我預想的店滿為患場景有些落差，但這樣也反而自在，D子隨意跳上吧台桌邊緣，就這麼坐著和大家開聊。
大約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吧，仔細想聊到跟音樂有關的事情，可能不到二十分鐘。聊到了草東很酷，但這個年紀實在是太難有共鳴，音樂圈的大大們有的沒有的小事情，無傷大雅的牢騷。聊到了最近其實不是太專注在音樂這塊，覺得就放著，或許不會再去做什麼，或許有一天覺得想做就會做，也覺得看到其他人會跳出來做有趣的事很好，不一定要逼自己去擔負什麼責任。
於是我們聊麵包發酵膨脹的過程很酷，有些事不用太去管它，放著它就會自己變好。聊食物，聊料理的心得，營養學，生命的美好來自於健康的人生與運動之類的。剛好D子接待過的某些樂團，有些很懂得吃，從食物這件事著手才能跟對方真正變成朋友，哪個樂手其實有自己的料理直播網站之類的。整場講座，或者該說是聊天會，一直都是離題的，但其實默默地還是會講到音樂的事，因為他們可能都會在哪裡交會，讓這些看起來不太一樣的事，最後終究會成為同一件事。
4.
或許以一個專業的音樂人講座來說，這次的座談是荒謬的，但這是我所參加過最有趣的講座。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大道理，太多的期許與社會責任，不是那麼緊張地要記下許多音樂人的名字，一邊發現新東西也一邊暗自慚愧自己總是懂太少.....
需要音樂的時候它自然就會在那，不用太刻意去想去關注，反而可能會在花上幾小時料理食物的過程中，突然了解到某一首歌真正可能的意思。
我完全瞭解這些事情，也發現D子還是和我走在同樣的路上，雖然我才正嘗試走過幾座小山，她就已經走得更深更遠，做了許多我可能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走到的事情。
她還是一樣酷，也讓我更了解從很久以前就被這個人吸引的特質，到底在哪裡。不只是音樂，不只是外型，而是人的本質。
那天讓我真的打從心裡覺得，能夠再見到D子實在太好了，感謝中壢的唱片行，老闆同時也是個相當有趣的人，感謝從大學時期就陪伴我至今，和我分享音樂和生活和美好料理的朋友。這些事情的連結讓我能夠在那一天見到D子，讓我聽懂現在的她在想些什麼，能夠做出一點分享與回饋。
我迷失了相當久的一段時間，直到這陣子以來慢慢地找到節奏，想起自己許許多多快要失去的熱情。
5.
回程台北的火車上，我與D子剛好同行，我說現在我聽的東西還是很新，我聽草東，可以在演唱會大聲一起唱爛泥，雖然多少有種中二的羞恥感。我懂大風吹這首歌在唱什麼，翻了速寫本裡一張關於那首歌的練習草圖給D子看，我說我完全理解那個拿著媽媽買的新玩具，可是卻被其他人嘲笑的孩子，我知道那在唱什麼。
D子說: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他們耶。
她說晚安布布只能看到第四集，後面的故事讓她太有壓力，也覺得過了去思考那些事的時期。我說我能理解，但我看完了晚安布布，甚至某些部分的自己還在那個作品裡面。
我的成長是比較緩慢一點的，我想D子應該能夠稍微理解，然後跟我分享了她現在覺得比草東有感覺的歌。
歌名是CUT THE WORLD，Antony and the Johnsons的這首歌。她在網路上分享說到，這是一首在心變得稍微柔軟之後才能聽進去的歌，覺得能夠變老是一件好事。
當下我沒有馬上點來聽，只是記著這件事。隔天晚上休息的空擋，等雨稍微變小的時刻，我從捷運站往烘爐地山上走去，這是我最近每天或早或晚的例行功課，鍛鍊基礎體力的同時也覺得走這些路看這些風景可以讓我平靜，能夠思考出一些平常想不太到的事情。
我把聽這首歌當作當日練習完成的獎勵，到了山上才點開來聽。
6.
對我來說，這首歌沒有那麼容易理解，雖然大概知道歌詞在唱什麼，但了解歌詞有時不一定是真正地理解了一首歌。
我把它放著重複聽了幾遍，想了一些事情。
我想到了那首歌的MV故事，那位被殺害的男人。
我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，或許再更早些，我可以想像那時候的自己，持續地生活下去，持續地變老，持續地失去熱情，變得越來越無趣，醜陋。
持續到某個時刻，可能也會有個女人拿了一把刀往我咽喉刺去，因為她不想看到我變得更糟的樣子了.....
但那些僅止於想像。
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，也瞭解我這一生想要認真追求的東西是什麼了。
於是我能夠好好生活，不在意自己會年長變老，現在先慢慢地走幾座小山，之後我也想走到更深更遠的地方，趕上這些年我落後許多的步伐。
7.
D子就是一個如此奇特的存在，她並沒有特別要做些什麼，也不覺得自己做了些什麼.....但她確實地影響了我這十幾年來的人生。
很高興我終於有天能親口跟她說一些故事，也看到了D子現在健康的樣子。
她不再是那個看起來有點病氣的美少女，但她仍然是那位獨一無二的D子。
我說現在的我還無法成為她的朋友，因為從年少時的憧憬，讓我一直想要保持住一個距離認識她。
但我希望有一天能成為與D子對等的朋友，她影響了我那麼久，希望我也能夠給她足夠的回饋，讓生活多一些真正的意義與趣味。
至少，可以聊聊讓放著的麵糰慢慢發酵，這中間的化學變化到底有多酷。
其實都是同一件事而已，大多數。
感謝D子。
